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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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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章

這些黑衣蒙面人腳步輕盈, 行動迅速,劍鋒錚錚,一看就是武功高強之人。

顧嘯此番出門未戴佩劍, 只有腰間一把匕首, 根本無法抵擋這十幾把利劍同時向他刺來。

可他也是久經沙場的將軍,早就不懼生死,看準其中一人,反身踢墻飛至那人身側, 手中匕首狠狠割在他的手臂上, 那人痛得握劍的手一松, 利劍就到了顧嘯手中。

顧嘯絲毫不遲疑,利劍封喉,那人便倒在了地上。

自知寡不敵眾, 他不戀戰, 就在黑衣人再次刺向他的時候, 顧嘯一躍,腳尖點在刺來的劍鋒之上,飛身上了屋檐。

他在房頂之上奔行, 黑衣人分為兩波,七八人上了屋頂, 剩下的在地上追。

此時已到黃昏,天色漸暗,小巷中的農戶也播種而歸,見此情景皆嚇得四處躲避。

這些黑衣人十分可惡,不大喊讓開, 沈默追趕,遇見擋路的百姓, 直接推倒,眼睛緊緊盯著顧嘯,仿佛餓狼遇到獵物,不抓到誓不罷休。

顧嘯見此便知這些人是死士,寧可自己死也要殺了他!

他很是不解,自己何時得罪人至此,竟然下了這般狠心要將他趕盡殺絕?但容不得他多想,眼下唯有先保住性命。

當機立斷,顧嘯徑直往最繁華的朱雀街行去,想借那裏的人群躲避追殺。

就在他往人流多的地方奔去時,從天而降一人,擋在他與黑衣人之間,大喊道:“往後山去!我來阻擋他們!”

顧嘯楞了,這人雖然蒙著面,但衣著和聲音他不會弄錯,分明就是張重渡!

他顧不上多想,跳下屋檐,拐彎往後山跑去。

但跑了兩步,他又停下來,罵自己一句:慫貨!轉頭跑了回來。

“你回來幹什麽!他們是要你的命!”張重渡一邊阻擋黑衣人一邊罵道。

顧嘯道:“我顧嘯不是貪生怕死之人!沒有自己跑了讓別人替我死的道理!”

張重渡看了一眼黑衣人大喊道:“好,你左邊七人,我右邊八人!”

語畢,張重渡冒著被其他人刺中的風險,手中劍利索地貫穿離他最近黑衣人的身體,紅刀子進紅刀子出,那人即刻躺倒在地。

顧嘯也不示弱,大吼一聲,“他爺爺的,能殺死老子的人還沒出生呢!”手中匕首隨即丟出,正中一黑衣人額頭,那人直直後仰跌到地上。

他手握利劍,同黑衣人糾纏在一起,黑衣人招招致命,他也不留餘地,很快腳下就倒了三五個人,而顧嘯自己也受了傷,肩頭和臂膀都滲出血來,染紅了他特意為見辛玥而換上的湖藍色衣衫。

張重渡這邊情況稍好一點,因這些黑衣人都是為了殺顧嘯,許多黑衣人都舍棄同他糾纏而去殺顧嘯,他一個人阻攔不了那麽多人,最後同他纏鬥的也不過就三四人。

一炷香時辰,黑衣人倒了一大半,剩下的黑衣人顯然不好對付,張重渡和顧嘯體力消耗巨大,再這樣下去,兩個人非得都死在這裏。

顧嘯喊道:“他們是來殺我的,你快走!”

張重渡跳到顧嘯身前,小聲道:“一會屏住呼吸!”

兩人並肩而站,看著面前的七八個黑衣人,張重渡忽然從懷中撒出一把黃色粉末,然後拽住顧嘯的腰帶就跑。

一路奔襲不停留,幾乎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,終於跑到了張府後院的矮墻處,張重渡道:“跳進去!”

顧嘯雖疑惑,但還是照做了,這分明就是張重渡自己的府邸,那些黑衣人也沒跟上來,且眼下天色已暗,應是沒什麽人,如何不走正門?

待跳進後,張重渡和顧嘯靠在墻邊喘氣。

張重渡道:“之前是太子,如今是五皇子,我這府邸四周都是眼線。”

顧嘯這才明白了,大咧咧道:“你有迷魂粉,如何早不用?”

張重渡道:“用量最多夠十人。”言簡意賅。

顧嘯點點頭,想起身道謝,卻不料頭一昏,跌坐在了地上。

他兩邊手臂上都有傷,右腿也被刺了一劍,最重的是肩頭,那一劍幾乎刺穿他的肩膀,方才神經緊張,現在松弛下來,傷口處劇烈的疼痛將他淹沒。

張重渡道:“你怕是失血過多,別再用力,我扶你。”

顧嘯看向張重渡,只見對方也一身是血,左大臂的血跡很深,顯然不是輕傷。

“多謝太傅救命之恩。”

話出口,顧嘯才意識到,張重渡分明是個文官,入仕多年,滿朝文武皆知他不會武功。

今日這番打鬥,他看得出來,張重渡劍術高超,內力深厚,武功不在他之下,可為何要隱瞞自己會武?

張重渡看出顧嘯的疑惑,並不解釋,而是道:“為了保命隨意練練罷了。”

話說得風輕雲淡,聽在顧嘯耳中如同洪鐘。

隨意練練就練成了高手?他可是自小同刀槍棍棒為伍,才練就了如今的武藝,而張重渡只不過隨意練練就練就了這般高超的武藝,顧嘯心中無不感嘆。

此人真是,文能提筆安天下,武能上馬定乾坤,他自愧不如。

張重渡扶起顧嘯,“顧將軍若不嫌棄,就在我府上休養幾日,想來你府中也不安全。”

顧嘯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感受,他看向張重渡,“你為何救我?”

張重渡道:“你傷得很重,我還是先扶你到房間包紮傷口。”

顧嘯打掉張重渡扶著他的手,固執地問道:“你為何救我?”

“因為你不該死。”張重渡重新扶住顧嘯,“我扶你,你腿傷很重,別再逞強了。”

見張重渡態度堅決,顧嘯沒再多言,任由張重渡扶著往前走,這些話也不著急問。

張重渡扶著顧嘯走過這處隱蔽的草叢,便看見了府中的護衛。

“準備廂房,去請郎中。”

“是。”護衛看見兩人驚了一驚,隨即應下離去。

張重渡又扶著顧嘯走了兩步,展風便趕了過來,他幫著張重渡扶住顧嘯,看著這人還戴著面具,已知道是誰。

主子和三公主離開小院時,說去見顧嘯將軍,且此人戴著面具。

想來是顧嘯無疑。

不過顧將軍怎麽受了這麽重的傷?

“公子,發生了何事?”

“有人要殺顧嘯。”

此時的顧嘯因失血過多,已經意識不清醒,他身形高大,張重渡也受了傷,有些使不上力,展風扶得很費力。

展風幹脆背起顧嘯,然後道:“是誰要殺顧將軍?”

張重渡蹙眉,“不知。安全起見,這幾日先讓顧將軍住在府上。”

展風看著張重渡胳膊上的傷,“我送顧將軍去客房,公子先去處理傷口吧。”

張重渡確實有些體力不支,說道:“照顧好顧嘯。”然後獨自往房間行去。

休整了一夜,翌日一早,張重渡來到了顧嘯的房間,顧嘯還未清醒,展風道:“郎中說顧將軍失血過多,需要好好休養。”

張重渡道:“展風,你去查一查,昨日上京有哪些殺手組織出動了。”

“是。”展風走出房門,小廝端著藥碗進來,對張重渡行禮後走向床邊,見顧嘯未醒,將藥碗放在一旁的小桌幾上,輕聲喊著,“這位公子,喝藥了。”

張重渡道:“不要喊醒他,你先出去吧。”

“是。”小廝退下,張重渡坐到了顧嘯床邊,看著顧嘯取下面具後,那張有著醜陋疤痕的臉,心生敬佩。

顧家遵守著百年承諾至今,世代守衛西南邊陲,保一方安寧,顧嘯小小年紀便隨父征戰疆場,想必吃了不少苦頭。

這道傷疤,讓他看起來兇神惡煞,又何嘗不是他的榮耀。

聽聞西南邊陲在顧家的治理下,百姓安居樂業,朝廷許多巧設名目的賦稅都被顧家以各種理由搪塞過去,雖是邊陲,匪盜反而較其他州郡要少,也沒有鄰國軍隊騷擾百姓。

這都是顧家治理有方,是顧家子孫有著一顆可貴的愛民之心。

大晟正是因為有了這樣的武將,才不至於被他國覬覦。

他不由笑道,他的小公主確實會選人,若不是他當初救下辛玥,不曾度過那一段時光,他的小公主怕是真的會慢慢喜歡上顧嘯吧。

老天爺,對他不薄。

“太傅……”清醒過來的顧嘯看見床邊是張重渡,支撐著身子想要起來。

張重渡扶住他,讓他靠在床架上,“顧將軍傷勢嚴重,還是別起身了。”他端過桌幾上的藥,“喝藥吧。”

顧嘯聽話地接過藥喝完,張重渡將藥碗放在小桌上,正打算離開,就聽顧嘯道:“太傅的救命之恩,顧嘯此生定當報答。”

回想起昨日,仍心有餘悸,若不是張重渡,他就真的死在那些人手裏了。

“顧將軍可知是什麽人要殺你?”

“不知。我們顧家從未在上京結仇……會不會是……”顧嘯想到了最有可能的人,畢竟二十年前,在玄甲軍身上就發生過這樣的事。

張重渡道:“不會。若是如此,陛下不會賜婚,也不會在顧老將軍離開上京後動手。若你死在上京,顧家軍極大可能舉兵反叛,陛下不會如此做,且我知道,陛下在給三公主服用毒藥,就是為了讓她嫁給你之後,以解藥威脅,傳回西南邊陲的消息,這般費盡心思,又怎會直接殺你。”

顧嘯忙道:“你說,陛下給三公主服用毒藥?咳咳咳……這是怎麽回事?”

“顧將軍別著急,我已想辦法將藥丸換了,三公主無礙。”

顧嘯嘆口氣,“我還真是無用,之前我便知道,皇後和賢妃為了拉攏顧家,總是去攬月閣叨擾三公主,誰知陛下竟然讓三公主服用毒藥,如此看來,陛下早就想鏟除顧家了,只是忌憚顧家軍不敢如此,否則顧家早就和二十多年前玄甲軍一樣的下場了。”

張重渡的眉頭跳了跳,沒有言語。

顧嘯繼續道:“我不知賜婚會讓三公主陷入危險,多虧有太傅。”

他正了正上半身,忍著疼,對著張重渡行了一禮,“太傅的救命之恩,顧嘯銘記於心,此生不忘!”

張重渡正視顧嘯,“在下欽佩顧將軍是條好漢,是義薄雲天的將軍,是愛戴百姓的好官。此番我救顧將軍,是不願看到體恤百姓的一方大吏被奸人所害,並無其他緣由,顧將軍不必掛懷,還望顧將軍回到西南邊陲,能繼續對百姓施以仁政。”

聽到這番話,顧嘯恍然大悟,“昨日太傅將我阻攔在朱雀街意外,是怕那些黑衣人會傷害無辜百姓?”

他心中震驚不已,他接觸過許多上京官員,嘴裏說著仁義道德,做的卻是唯利是圖之事,人人計較著利益得失,從未有人像張重渡這般,真正關心百姓。

“太傅大義,顧嘯自愧不如。”

張重渡道:“為官之前,我也曾是普通百姓,只不過將心比心,感同身受罷了。”

他扶著顧嘯躺下,“我建議顧將軍回西南之前就住在我府上。”

顧嘯道:“太傅不怕朝中有人說太傅拉攏顧家居心叵測?不怕五皇子以為太傅想要謀得顧家兵權,挾天子以令諸侯?”

“在下問心無愧,隨旁人去說,就算他們這樣認為又能耐我何?”張重渡淡然一笑,“大不了辭官,帶著三公主去他國隱居,但我在太傅之位一日,就要為大晟百姓謀事一日。”

顧嘯此生從未見過這樣的人,明明歷經艱險走上了高位,卻絲毫不留戀權利,所做之事皆為心中正義,令他萬分敬佩。

“顧將軍安心休養,我先去處理公文了。”

張重渡離開房間後,顧嘯內心久久不能平靜,他似乎在這個愈加紛亂黑暗的上京,看到了希望的光。

這日之後,顧嘯便在張重渡府上養傷,上京的臨時府邸交由跟隨他前來的老管家打理,若有什麽事,傳信給他便好。

他在這裏,也對張重渡有了更進一步的認知,這個府邸可謂是固若金湯,府裏的下人皆是男子,小廝個個機靈,護衛個個武功高強。

待了幾日,顧嘯也試探著同照顧他的小廝閑聊兩句,才知道這府中的男子,多少都受過張重渡的恩惠,若不然就是孤兒,若不然就是受了冤屈,張重渡還了他們清白,還有一些則是張重渡從肅城帶來的。

府中氛圍輕松,每個人看起來都心平氣和不驕不躁的,他住在這裏,也覺舒適。

只是無聊了些,但又不敢出門,因為不論是張重渡還是他自己,皆查不出是誰人要殺他。

而放眼上京,他唯一能安心待著的地方,似乎就只有這張府了。

其實並非張重渡查不出,而是沒有告訴顧嘯。

早在顧嘯受傷的第三日,展風便帶來了消息,說遇刺那日上京沒有殺手組織出動,張重渡覺得事情很不簡單,細細回想當時打鬥的場景,發現那些黑衣人訓練有素,手中長劍皆是一樣,想來是統一配發,不過劍柄卻被黑布纏繞,似是為了刻意隱瞞什麽。

隱瞞的是什麽呢,張重渡瞇起眼睛,平靜心態,讓所有畫面在腦中回放。

是徽章!他同一人打鬥之時,利劍劃開了那人的衣領,露出了裏面衣裳的衣領,瞧著衣領上的紋路,是上京守備軍的軍服!

守備軍大營在上京郊外十裏地,由鎮國將軍統管,平時操練,戰時出兵,怎麽還幹起了刺殺的勾當?

且這顧家同鎮國將軍一向井水不犯河水,究竟是為了什麽要殺顧嘯?

這守備軍除了鎮國將軍,還有一人能調動,刺殺顧嘯絕對同六皇子脫不了幹系!

他可是知道,鎮國老將軍只有一個女兒,並無其他子嗣,對這個外孫極為疼愛,上月得知六皇子身體痊愈後,根本沒有請旨陛下便將兵符一分為二,其中一半給了六皇子,允諾可以隨時調動軍隊。

滿朝文武皆看出六皇子和鎮國將軍所謀為何,也有不少朝臣重新站隊。

故此,眾人都明白,五皇子哪裏是招六皇子議事,分明就是怕六皇子謀劃什麽事,恨不得一刻不離地將六皇子拴在身邊,才能安心。

可張重渡還是想不通,六皇子為何要殺顧嘯,顧嘯可一直都是中立。

他還覺得這裏面另有蹊蹺。

於是讓展風三緘其口,不要告訴給顧嘯,也不要再告訴給任何人,包括姜霖和柯將軍。

很多事,不知才最為安全。

顧嘯在張重渡府上住了七日之後,朝中便開始有了流言蜚語,猜測什麽的都有。

除了說張重渡拉攏顧嘯,貪圖顧家兵權的,還有人杜撰出了故事,說兩人在上京偶遇,志同道合,頗有相見恨晚之感,徹夜促膝長談,很是投緣,皆不願分開,於是張重渡邀顧嘯去府中小住兩日,誰知顧嘯便賴著不走了,這一住就住了七日。”

傳來傳去,竟傳出了顧嘯有斷袖之癖,還同情起了三公主。

張重渡和顧嘯得知這個消息,皆覺荒謬,他們是什麽關系?在遇刺之前妥妥就是情敵,遇刺之後也只是互相欣賞的君子之交。

雖知顧嘯住在自己府上這件事瞞不了,畢竟自己府邸四周又有那麽多眼線。但事情被傳成了這樣,確實有些沒想到。

姜霖梁寬齊山玉三人得知此事,特意前來拜訪,他們倒不是信了流言,若顧嘯當真有此癖好,早就被張重渡趕出府了,這其中定然是有什麽緣由。

張重渡也不避諱,告知了三人顧嘯被刺殺一事,不過他隱瞞了背後指使是六皇子,還向三人引薦了顧嘯。

相談不過三言兩語,便知顧嘯乃是同類,政見不謀而合,朝事觀點相同,再加上張重渡將西南邊陲治理之平穩,百姓之安居告知,三人更是對顧嘯敬佩不已。

之後再到張重渡府上議事,就拉著顧嘯一起,幾人暢所欲言,相談甚歡,互引以為知己。

這日,送走梁寬和齊山玉,顧嘯對張重渡道:“在下瞧著,梁尚書和齊禦史好似並不知太傅愛慕三公主。”

張重渡淡淡道:“這是我的私事,他們無需知曉。”

他雖知梁寬和齊山玉絕不會隨意亂說,但依著兩人的性子,難免會做出說出一些有跡可循之事,若是被有心之人洞悉,或會引來禍端。

張重渡心中清楚,自己深陷亂局之中,他的軟肋,萬不能被人拿捏利用。

顧嘯又道:“也是。不過在下住在太傅這裏,被傳得如此不堪,還當真是讓人沒料到。”

張重渡卻道:“挺好,不如你就用這個理由退婚。不過這傳言得改,就說你看中之人並非是我,而是我府中其他人,我呢,是成人之美。”

顧嘯瞪大眼睛,“張重渡,我倒是不知,你原來這般會編故事。”

張重渡搖搖頭,“不如朝中那些人會編。”

顧嘯疑惑道:“你看啊,你府中沒有婢女都是男丁,要是傳,也應該是你有斷袖之癖,如何能是我。”

張重渡早就有所猜想,傳出此消息的人,或許和刺殺顧嘯的是同一人。

傳言的重點分明可以是他拉攏顧家籌謀兵權,為何多了斷袖這等無用的傳言?

若背後指使真是六皇子,殺顧嘯已經讓他無法理解,如今這般詆毀顧嘯,就更不能理解了。

入仕這麽多年,還是第一次想不通別人做事的目的。

顧嘯繼續問道:“你府中為何沒有婢女?且只有十多個下人,不過這護衛倒是挺多的。”

“並非沒有。”就像是秀竹,還有十裏巷中,都是有婢女的,只不過他這處宅院在明,從入仕以來,他時刻擔憂自己身份暴露而引來殺身之禍,若府中眾人被牽連,皇帝派兵查抄滅口,小廝機靈,護衛武功高強,或許能保住自身性命。

“只是在別處。”他也不避諱顧嘯,這段時日的相處,他對顧嘯也算了解,是絕對不會捏住旁人把柄而威脅的小人。

顧嘯也有所察覺,展風口中的柯將軍和秀竹姑娘,他雖沒見過,應該都是對張重渡很重要的人,秀竹姑娘暫且不說,柯將軍又是何許人也?他從未見聽過上京有姓柯的將軍。

“等新帝登基,顧將軍便會知曉所有,如今我不便說。”張重渡看向顧嘯,“或許到了那時,我還需顧將軍幫忙帶三公主出宮。”

新帝登基,姜霖還能不能穩坐金吾衛統領的位置未可知,他想進宮帶走三公主,無疑是不能的,也只有求助顧嘯。

“什麽意思?”顧嘯十分不解,“新帝登基,我自會請旨取消同三公主的婚約,屆時太傅求娶便可,怎麽還需要我帶三公主出宮?”

張重渡無奈苦笑,一旦他為玄甲軍沈冤的奏折遞上去,絕對會被猜忌,就算新帝不殺他,他又怎麽開口求娶?

“屆時,顧將軍會明白一切。”張重渡走向房門口,“顧將軍安心在府中休養,不用擔心那些流言會對我造成什麽影響。人們的談資總是喜新厭舊,四月十五之後,便再沒人談論此事了。”

顧嘯起身走到張重渡身前,“太傅可是在謀劃什麽事?我可能幫上什麽忙?”

“是,顧將軍養好身體就是在幫我的忙了。”張重渡拍拍顧嘯的肩膀。

顧嘯道:“也不知什麽時候能查清是何人要殺我,不知我何時能離開上京。”

他之所以留在上京是等著迎娶三公主,可如今他已經答應三公主要拖延婚事直至作罷,倒是不知歸期了。

“我不能總是在府中叨擾。”

“賜婚一事是我的錯。”張重渡道:“顧將軍有難,住在我府中不是叨擾,是本就應該如此。”

他雖未想通六皇子為何殺顧嘯,但他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。

想到四月十五,顧嘯道:“我知曉如今朝堂之上風雲詭譎,只是不知自己怎麽也莫名其妙陷入危險之中。”

兩位皇子之事,顧嘯也是略有所聞,雖知道的不如張重渡清楚,但其中道理還是明白的,“只願這場風雲能快點結束,或許等到新帝登基,我的危機便也解除了。”

“會的。”張重渡道:“在下還有公務在身,改日在同顧將軍相談。”

顧嘯躬身行禮,“太傅慢走。”

*

在攬月閣中為辛照昌縫制夏衣的辛玥聽到張重渡和顧嘯的傳言,險些紮了手。

“小灼你說什麽?顧將軍這幾日都住在張府?”

小灼道:“宮裏都傳開了,說顧將軍自從進了張府就沒再出來過,是懶著不走呢,有許多人為公主打抱不平呢,說顧將軍怕是不論男女,只喜歡好看的人。”

自古君子之交,也有在對方居所長住的,倒是沒聽說哪個人進府之後就不再出門的,怪不得這件事會被傳成如此。

但旁人不知顧嘯品行,她如何不知。

恐怕是發生了什麽事,讓顧嘯不得不久居在張府閉門不出。

正如此想著,溫東明就來送丹藥了。

因還有兩名小太監跟著,辛玥吃下丹藥後想問溫東明,又不好開口,只好道:“溫公公,聽聞父皇最近胃口不佳,我特意給父皇做了些酸棗糕,還請公公隨我拿一下。”

酸棗糕是昨日剩的,小灼沒做好,一點也不好吃,剩了許多,正好用來做借口。

分明能讓宮婢拿來,卻要他去取,溫東明聽出辛玥是有話要對他說,便對身後兩個小太監道:“你們在此等候。”

跟著辛玥來到後院的小廚房,辛玥立刻問道:“可是顧嘯發生了什麽事?”

溫明東道:“公子本不想讓三公主擔心,可如今宮裏將此事傳得很不像話,奴才也不好再瞞公主。顧將軍遇刺被公子救下,且尚未查明是何人要殺顧將軍,顧府怕是不安全,公子便讓顧將軍住在府上。”

“顧嘯傷勢重嗎?”辛玥心中很愧疚,大朝會結束後,顧嘯原本能離開上京,就是因為賜婚,才會留下來,正因為留在上京,才會遇刺。

“三公主無需擔憂,顧將軍傷勢已無大礙。”溫東明道:“公子十分掛念三公主,可惜公子事務纏身,且陛下登觀星樓在即,公子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。”

辛玥道:“我能理解。”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張重渡並非池中之物,也料想觀星樓那日他會有自己的籌謀。

誰知,還未到四月十五,觀星樓便出了事,一夜暴雨之後,觀星樓最高層,第九層的觀星臺給沖垮了,而第九層正是修繕的重點,用的可都是新運來的木料,未及修繕的八層都沒有垮,如何新木料卻垮了?

不論是誰,都會覺得這其中定有貓膩。

皇帝得知後,龍顏大怒,召張重渡前來,徹查此事。

可還沒等張重渡調查清楚,運送木材的老吏便畏罪自殺,留下的畏罪書,直指六皇子。

不用調查,張重渡便知,這定然是五皇子所為。

但他並不打算繼續調查,觀星臺垮了,工部日夜趕工修繕,只要四月十五這日能讓皇帝順利登上觀星樓即可,至於其他,他毫不關心。

可他不調查,不向皇帝稟告老吏之死,五皇子和六皇子自然都坐不住,他們在皇帝身邊安插了那麽多眼線,這件事皇帝很快就知道了。

禦書房中,皇帝陰沈著臉坐在龍椅上,看著階下三人,“張愛卿,此事交由你調查,可有何進展?”

張重渡道:“運送木材的老吏看似畏罪自殺,實則疑雲重重,臣還未查明。”

五皇子急忙說道:“父皇,老吏臨死前留下的畏罪書上,明確指出乃是六弟指使!”

六皇子神情淡然,“敢問五哥,臣弟為何要指使老吏運送這等劣質的木材?”

“你!你貪圖錢財,修繕觀星臺所用的乃是金絲楠木,而你指使老吏用腐朽柚木替代,為的就是從中獲利來拉攏朝臣!”

五皇子義正言辭道:“父皇明鑒,自從父皇命兒臣監國,六弟便時常到延英殿,說是替兒臣分擔,實則暗地裏趁機拉攏朝臣,居心叵測!”

“分明是五哥你召我前去,怎麽成了我自己要去?”六皇子面容平靜,“父皇明鑒,五哥入主延英殿後聽聞兒臣身體大好,頑疾痊愈,便日日召兒臣前往延英殿議事,此事,眾朝臣皆可作證!”

張重渡心中哀嘆一聲,五皇子真是蠢啊,這種謊話也說得出口。

皇帝的目光看向張重渡。

張重渡上前一步道:“六皇子所言非虛。”

五皇子不由看向張重渡:“太傅,你如何……”

張重渡不理會他,繼續道:“不過臣認為,此事同觀星臺倒塌一事並無關聯。”

六皇子道:“父皇,太傅未查清,兒臣已經將此事查清,人證物證具在!”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本賬冊,“此賬冊乃是工部購修繕觀星樓所需物料的記載,清楚寫明修繕觀星臺用的確是金絲楠木,有工部尚書官印為證,至於這金絲楠木為何變成了腐朽的柚木,是有人刻意為之!且那些從長江以南運送而來的金絲楠木,至今還被放置在上京郊外的一處廢棄院落中!”

李福從六皇子手中接過賬冊呈上。

皇帝翻看了兩頁,道:“宣工部尚書。”

話音剛落,就聽五皇子得意道:“李尚書已在禦書房外等候。”

工部尚書明面上是五皇子的人,可工部賬冊能在六皇子手中,想必已然反水,而五皇子還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,真是可笑至極。

這一局,五皇子怕是要輸。

禦書房門打開,工部尚書走入跪拜,“臣李牧叩見陛下。”

皇帝瞇了瞇眼,道:“起身吧。想必愛卿已準備好了說辭,那就開始吧。”

對於六皇子,皇帝還是有些感情的,畢竟德妃曾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,是眾嬪妃中寵幸最多的人,德妃薨逝後,他也難過了好一陣。

故此,對六皇子才格外優待,及冠後也準許其留在宮中養病。

雖說三皇子事發之後,皇帝不會再信任任何一個兒子,但五皇子和六皇子相比,皇帝很顯然還是更為偏向六皇子。

工部尚書道:“五殿下將修繕一事交由臣和六殿下,六殿下盡心盡力,日夜同臣探討修繕事宜,而所有修繕觀星樓所用物料,皆由臣親自核驗,用於修繕觀星臺的木材的確是金絲楠木!”

皇帝道:“那為何最後變成了柚木?這般不堪一擊!”

工部尚書立刻跪地,“陛下恕罪!是那老吏偷換木材!”

“何人指使?”

“臣……臣曾在老吏死前見過老吏一面,老吏說……”工部尚書看了五皇子一眼,“說五殿下以他的女兒和小孫子的性命威脅,讓他偷偷換掉!”

五皇子一把揪起工部尚書衣領,“你個老匹夫!休要血口噴人!”

工部尚書哆哆嗦嗦道:“臣,所說都是實話,還請陛下明察!”

五皇子松開工部尚書衣領,一腳踹倒工部尚書,“父皇,六弟這是勾結朝臣構陷兒臣!”

“唉唉唉,五哥這話就不對了,分明是五哥要構陷臣弟,若非五哥威脅那老吏調換金絲楠木,又故意讓人在暴雨夜毀壞觀星臺,還殺死老吏偽造成畏罪自殺的模樣,又怎會有此刻!”

“你!你休要信口開河!父皇……”

“陛下,臣已查明,那觀星臺的確有人為破壞的痕跡!”工部尚書打斷五皇子大聲道。

“李牧!你夠了!”五皇子厲聲呵斥工部尚書,而後撲通跪地道:“父皇,兒臣冤枉,分明就是六弟要中飽私囊,指使老吏調換了金絲楠木!”

六皇子依然淡定道:“父皇,臣還有人證,老吏的女兒就在禦書房外。”

張重渡往後站了站,今日他實在沒什麽存在感,那就當個好好看戲的人吧。

五皇子可謂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,他為了營造六皇子拉攏朝臣的假象,也為了防範六皇子,特意將六皇子綁在身邊,卻不知在商議朝政時,從未參與朝政的六皇子卻比他更有見解,或許很多朝臣不用六皇子拉攏,就已經改變了陣營。

此番,五皇子妄想利用修繕觀星樓一事,讓皇帝嚴懲六皇子而鞏固自己監國地位,也讓其失去繼承皇位的資格,沒想到反而讓六皇子將計就計給利用了。

這皇位,五皇子怕是爭不過六皇子。

可六皇子這手段,也不光明磊落,據他所知,同老吏一同搬運木材的勞力,統統被滅了口。

那些人可都是無辜百姓啊。

五皇子和六皇子,一個昏君,一個暴君,大晟朝,真是望無可望啊。

“民女,民女叩見陛下。”進來的女子渾身發抖,聲音發顫,低著頭走上大殿,顯然第一次面聖而心生膽怯。

六皇子道:“別怕,將你們囚禁起來的人都說了些什麽話,如實說來。”

女子道:“那日我和孩子獨自在家中,忽然來了幾人將我們帶走關在了一個陌生的地方,我聽見屋外有人說……說將人看好,他去給五殿下交差。”

“毒婦!你究竟得了什麽好處,讓你有膽子汙蔑本皇子!”五皇子往前跪了一步,“父皇,兒臣遭人設計構陷,兒臣是無辜的。”

皇帝閉上了眼睛,很顯然是不想再聽任何解釋。

“陛下,臣妾求見陛下,陛下!”

禦書房外賢妃大喊著。

皇帝很是厭煩地道:“即日起,五皇子不再監國,搬出延英殿,住到宮外自己的府上去,觀星樓繼續交由照昌和工部。”他看了一眼張重渡,“朝中政務,交由太傅決斷,好了,都退下吧,朕乏了。”

起身離開皇位,皇帝看了一眼禦書房門口的方向,“快讓賢妃回去,別在這聒噪!”剛走了一步,又想到了什麽道:“賢妃禁足一月!”

李福扶著皇帝離開,六皇子看了一眼禦書房門外的齊順,齊順會意,將女子帶下去。

五皇子緩緩起身,狠狠看著六皇子和工部尚書,“你們聯合起來算計我,就別怪我今後不留情面。”

六皇子笑道:“是五哥先要構陷臣弟,臣弟這麽做也是以其人之道還志其人之身,我們兄弟這臉皮既然已經撕破了,就別再裝什麽兄友弟恭了,如今五哥不再監國可真是太好了,延英殿臣弟早就去膩了!”

“你!你個陽奉陰違,口蜜腹劍的小人!”五皇子氣憤不已。

六皇子不理他,而是看向張重渡,“五哥的謀劃怕是太傅不知吧。”他回頭輕蔑地看了一眼五皇子,“沒了太傅,五哥你就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!想來,太傅對五哥是極其失望吧。我奉勸太傅一句,父皇給了你攝政的權利,你就要好好把握,別再摻和我們兄弟之間的事了,說不定今後,我還能念著太傅的好。”

事已至此,何苦還端著祥和,太累了。

幹脆挑明才痛快。

張重渡一臉平靜地看著兩位皇子,淡淡道:“臣定不辜負陛下信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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